从第一次遇见帝王起。

或是说,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法出宫了。

哪怕帝王不纳她为嫔妃,她也不可能会被放出宫。

帝王打着柳小仪的幌子给她送东西,若是哪一日被人拆穿,遭受冷眼和辱骂的只会是她。

仙秾甚至能想到那些人会怎么骂她。

恬不知耻、欺上瞒下、狐媚惑主……

到时候,不会有人听她的解释。

即便,她从未想过得到帝王的青睐。

可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怎么会有错呢?

又有谁会相信帝王的目光会落在一个卑贱的宫女身上呢?

之前,仙秾还幻想过帝王会不会直接将她册封更衣。

可这些日子过去,她又想明白了。

帝王只是一时兴起,将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罢了。

从指甲缝里露出点东西,就能叫一个人感恩戴德,瞧着多有意思啊?

他的后宫里,皆是高门贵女,官宦出身的姑娘,棋琴书画哪个不是样样精通?

她凭什么会觉得帝王会让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宫女给他当嫔妃?

这未免太折损身份了,太招笑了。

也太高看她自己了。

帝王既不会将她纳入后宫,也不会放她出宫。

那么,她就只能待宫里。

可是,她难道要一辈子待在浣衣局吗?

殿内静得出奇,偶尔响起轻细的翻页声。

“嘭——”

红萝炭又发出一声响动。

似乎有风从床缝里溜进来,吹得蜡烛微微一晃,忽明忽灭。

仙秾站起身,人影投在墙壁上。

“扶桑姐姐——”

然而话音还未落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扶桑猝然起身,与仙秾对视一眼,后者会意,凛神往外走去。

廊下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院子里却被来人用宫灯照得灯火通明。

待看清了院子里的场面,仙秾呼吸顿时一窒。

乌泱泱的一群人,挤满了院子。

为首的太监抬头冷声:“太妃娘娘有旨——”

尖细的声音传入耳畔,让人毛骨悚然:“将浣衣局所有宫女关进宫正司审问。”

“来人呐!”

一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了上来,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将仙秾她们的手压在了背后。

姚姑姑也不例外,她颤着声询问:“敢问康公公,我们浣衣局的宫女犯了什么错?”

被她称为“康公公”的人一声冷笑,“犯了什么错?”

他的手指在宫女们身上点了一圈,声音阴冷低沉,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方才在宴会上,钟贵嫔娘娘小产了!”

仙秾猛地抬头。

康公公的脸上含着明显的恼怒,出口的话也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钟贵嫔今日穿的是你们浣衣局洗过的衣物,上头掺杂了什么脏东西,咱家想,你们之中,会有人心里清楚。”

“带走!”

一声命令下,连同姚姑姑和邬姑姑在内的所有浣衣局宫女都被强压着来到宫正司。

宫正司是纠察宫廷内务和执行戒令和谪罚之地,被送进来的人,几乎都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出去。

仙秾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她的心砰砰直跳,脑子也是嗡嗡作响。

钟贵嫔,小产了?

怎么会呢?

她可是有太妃娘娘和定妃娘娘护着的呀,怎么会小产呢?

她前几日还给她挂了红布,为她和腹中的皇嗣祈福呢。

不是说,那棵树很灵吗?

……

仙秾被人带到了一个屋子里关起来。

屋子狭窄昏暗,阴森潮湿,空气里还隐约能闻到一阵血腥气。

她此前还从未踏足过宫正司,不知这儿审问的流程。

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的黑暗,她才摸索着找了个地方坐下。

仙秾屏住呼吸,捂住了口鼻,却无济于事。

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痛苦的尖叫声和呜咽声,好像在不断地提醒着她这是何处。

仙秾等了又等,也不见有人来审问她。

她不知自己待了多久,只是愈发困顿。

想来,快要子时了。

仙秾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的神智更清醒。

康公公说过,是有人在钟贵嫔的衣物上动了手脚,才导致钟贵嫔小产,将浣衣局的宫女连同掌事姑姑都关进来,是担心有人串供证词,销毁证据?

她记得,浣衣局负责浆洗钟贵嫔衣物的,是素裹。

可素裹,一直以能为钟贵嫔浆洗衣物为荣,还盼着能像她一般得了钟贵嫔的青睐,让她脱离浣衣局这个苦海呢。

她怎么会去害钟贵嫔?

平常,也没见其他宫的人与素裹走得很近。

仙秾蹙眉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素裹自是没胆子也没理由去害钟贵嫔。

那后宫里,谁会不想钟贵嫔诞下皇嗣?

答案不言而喻。

钟贵嫔一朝有孕,就晋了贵嫔,实在招人嫉恨。

树大招风。

钟贵嫔碍了旁人的眼,挡了旁人的路。

皇长子的周岁宴,是由定妃和庆妃共同操持。

幕后之人却在这两位娘娘眼皮子底下让钟贵嫔小产,满宫上下,谁会有这个能力?

仙秾对后宫嫔妃了解得不透彻,一时竟不知如何往下分析。

可一想到痛失皇嗣的钟贵嫔,会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她便忍不住生出些许恼恨。

恨她们心狠,恨她们无情,更恨她们草菅人命。

说到底,钟贵嫔何其无辜?

她做错了什么,偏要她经受丧子之痛?

仙秾不敢想,经此一事后,钟贵嫔那样良善的人会否心性大变,变成另一副模样。

——她还想到了自己。

连被太妃娘娘护着的钟贵嫔都能被人暗害,那她呢?

一旦有人发现她和帝王在暗通曲款,她会不会,如钟贵嫔腹中的皇嗣那般,悄无声息地化成一摊血水?

帝王能护住她吗?

或者说,帝王会护着她吗?

仙秾抚着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旁人手上。

她不能再待在浣衣局了。

仙秾格外冷静地想。

***

安福殿

因着钟贵嫔出事,宴会早早散了场。

庆妃却没急着离开,她站在高台之上,眼角微垂,看着乱糟糟的大殿,面上忍不住泄了三分怒意,却始终一言未发。

银屏心疼地喊了一声:“娘娘。”

皇长子已经被抱回了翠微宫,眼下大殿内被羽林军的人团团围住,太医们正在检查各桌的膳饮。

当着外人的面,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

银屏知道,自家娘娘现在心情很糟糕,也很委屈。

但她不好安慰,只是小心地扶着庆妃站起身,为她披了一件鹤氅,在她耳边低语:“宜寿宫传来消息,确定钟贵嫔小产了。”

庆妃握着她的手腕一紧,一直到走出了安福殿,才咬牙恨声:“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被人毁了!”

不管安福殿今晚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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