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多瘴气，自林恪奉旨行军来已有半月，大军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容易到了地方，领来的那一万精锐又病倒了大半，攻城一事竟又耽搁下来。
就算不耽搁，想用长公主那一万精锐加上其他地方零零散散凑出的一万兵打下铁桶般的岭南，也似痴人说梦，难。可在城外干耗着也不成，粮草终归有限，看粮料使拟出来的数字，最多也只够他们再撑三十天。
各将领虽嘴上不说，但明眼人都知道如今不过是两难择其一，要么拼上身家性命一战，赢了加官进爵，要么歇了精忠报国的心，安生做一个苟且偷生的佞臣。
而在上京下不了决心征讨岭南之前，前者无非是场豪赌，赌的便是岭南节度使和大皇子的气运。
显然，当后者要比当前者简单。
他们这些将领又都是临时从周边城镇抽调，同林恪或富清长公主都一不相熟，二无信任，刚开始还能强撑着打起精神，一段时日下来，发觉大皇子并不如传闻中那般雷霆手段，各人便起了各自的小心思。
将领中有想渔翁得利的，有想保存个人势力的，还有左支右绌的，可真正对上京忠心的却少之又少。他们往往从天黑吵到天亮，又从天亮吵到天黑，将军营吵得如市坊一般热闹，却讨论不出一个正儿八经的攻城谋策。
深夜，营帐中。
林恪靠在椅上，静静对着面前的布防图沉思，火光在一旁摇曳闪烁着，将她的影子映上帷帐，显得缥缈又遥远。
“请大殿下收回军令！”
将领们跪了一地，把头磕得震天响，企图借此逼林恪让步。
林恪淡淡扫了座下人一眼，悄看他们或惊惧，或疑惑，或羞愧的表情，不觉得意外，只是在心中叹怪不得是个人都想坐那张龙椅，原来在上位看下面的心思竟会如此简单。
居高位者怕不都如此吧？
林恪又往后靠了靠，调整好坐姿，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这才不急不慌抛出问题：“那依照诸位看，又该如何攻下这城？”
几个将领左看右看，最终推选出来一位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将领代表其余人：“大殿下，依老臣看，贸然攻城定伤亡惨重，倒不如广积粮，高筑墙，在城外安营扎寨，不出三月，定能将此城攻下！”
他说得道貌昂然，林恪却听得心里直发笑。
广积粮？河道被贼人把持，不把城攻下，他们哪里来的粮！这样说无非是想拿资历压她，日子久了，万一真的叫她歇了攻城的心，他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还能享到支持朝廷的美誉。
林恪依旧语气平平，叫人看不出半分情绪来：“哦？那依李将军看，粮草又该从何处来？”
他们的设想中，林恪为了握住暂时归她所有的一万精兵，定是不愿打这一仗的，几人压根没想到林恪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也还是刚刚那位资历最深的李姓将军开口。
“大殿下，您这样问，老臣便也舍下一张脸直言了。不同于大昭初年，今时想靠两万兵攻下岭南，不亚于痴人说梦。”他先把结论放在最前，说出刺耳的话再观察林恪，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这才敢继续往下说，“殿下您有所不知，如今募兵，应征者多为地痞流氓，骄兵横行，老臣手下那点人看上去不少，可老臣知道，那都是用来唬人的。如今朝廷军饷虽然发了，可和岭南守城的军饷比不过杯水车薪，不重赏，又有几人乐意替朝廷卖命？依老臣之见，不如先退兵，再做打算。”
林恪还没说话，她身旁一直站着的女官却忍不住了，第一个站出来，指着李老将军破口大骂：“依您的意思是殿下反倒比不过叛贼了？诸位能有今日风光，可全靠朝廷，如今国家危难之际，又岂能作壁上观？”
李老将军从来是靠这一招保命，一向被骂惯了，如今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岁的女娘指着鼻子骂，心中也生不出半点波澜。
“老臣并未说过这样的话，老臣只是想为大殿下讲清其中利害。”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这样一来，殿下手中的人可以用到更有用的地方，而不是浪费在一块得失皆可的不毛之地。”
女官还想凑近李老将军回击些什么，却被林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
“今夜太晚了，明日军务有得忙，诸位先请回吧。”
将领们得了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敢第一个回去。
林恪看他们这样，又朝身旁侯着的女官使了个眼色，能近身伺候的自然是聪明人，再气恼也不会失了分寸。那女官得了上头命令，走上前，三言两语将那些将领们都哄了回去。
她回来后见林恪继续对着布防图冥思苦想，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林恪听见：“殿下，您已经三日未合眼了……”
林恪有些稀奇，抬起头瞧她：“怎么连你也开始劝我了？之前在上京府邸，不是一直嚷着要我建功立业的吗？”
那女官死死拿牙齿抵住下唇，把头迈向另一边，一言不发。
林恪明白，她这是在等着她发话呢，笑了笑，还是从嘴里吐出了那四个字：“但说无妨。”
听到林恪发话，女官终于忍不住了，她本就跟随林恪多年，已是亲信一般的人，话匣子打开，竹筒倒豆子般将心底这么多天的委屈全倒出来。
“之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以为只要殿下表现得足够好，总有一天会被陛下看到。”
“可是殿下，他们太欺负人了！让你去平叛，却什么都不给，要不是长公主人好，听上京指挥从守军里拨出来一万精锐，指不定咱们现在还在哪儿讨兵呢。”
“陛下也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您去征讨岭南，却偏要一连赏了所有皇子，这也太……”
她话没说完，但想来，“太”字后面跟着的，无外乎偏心之类的词。
林恪呵住了她。
林恪先是起身，围着营帐转了一圈，看到四周彻底没人后才肯训斥那女官：“这种话也敢乱说，你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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