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渐弱,他衣衫上浸透的水墨香也染了一缕酒意。

梅月儿一开始只是伏肩低泣,随后哭得厉害些,扯着薛琅的衣袖擦泪。眼睛、鼻子,耳朵,哪里都是红彤彤的,醉态交织着泪痕,眼睫黏成乌黑的几簇。

半晌,她不哭了,忽然要推开他。

薛琅紧搂住她的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肯松手,鬼使神差地对她道:“月儿要离开我吗?”

梅月儿蹙眉,反应不过来。薛琅又开口,这次换了她喜欢叫的称呼:“要抛下哥哥吗?”

她果然粘过来,好似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薛琅厌弃自己的卑鄙,趁人之危,欺负她醉了,却又为怀中斜倚过来的重量呼吸微滞。

月儿仰着脸,呆望着他。薛琅取出手帕给她擦泪,浓郁的水墨气息挟着一丝绸缎的冷,轻轻沾惹她绯红的眼尾。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低头,亲吻她黛色的眉。月儿向一侧躲了躲,他的唇随之轻落在她热烫的眼角,这股透骨的温度,几乎让薛琅想紧接着吻她的唇。

梅月儿却靠着他睡着了,将这个错位的吻抛到脑后。

薛琅贪看了片刻,将她抱起来放回到榻上。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可要理智多了——替她卸了首饰,擦了脸和手,照顾得十分妥帖。

这一次,仍要解开两人纠缠的衣带。薛琅动手的动作慢了许多,舍不得走,指腹碾动着梅月儿裙上的细带,他将这片细细的布料握在掌中,就仿佛也紧握着她一样。

夜里的鸟雀叫了一声,时间实在太晚了,再不回去,恐怕耽误他要处理的公务。薛琅这才松开手,在心中不免庆幸地想:

月儿想要的富贵荣华,还好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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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梅月儿头痛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好,把昨天的事儿忘了个精光。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这日后,薛琅总是三不五时地送她东西。他总是不太熟练地说个借口,好像他家里有数不完的亲戚要送礼,总能剩下来一些给她。

梅月儿每次都笑吟吟地听着,漂亮的眼睛弯成新月。她也不说破,只是托着下颔,眸光晶亮地看着他,拉长调说:“噢——又有好东西呀,怀瑾哥哥,你别把自己家里搬空了。”

皇家,自然是搬不空的,除非这天下也跟着一起空了。

薛琅住了口,有些尴尬,他偏过头去,却总能感觉到月儿望着他笑,不知道是笑话他借口拙劣,还是笑他春心萌动。

这么好上手的男人,是不是不太值钱?是不是不太体面?

他好担心,担心自己太忘情,月儿腻了,转头便把自己抛在脑后,另寻佳偶……要是金银财宝堆成山就能留住她,给一座东宫又何妨?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梅月儿早就把金银细软都装到妆奁里。她买了一个桃木妆奁,小巧精致,里面全是薛琅送她的首饰头面,还有几张看不懂字的纸。

她虽然识字渐多,但看不懂契书。相似的东西,梅月儿只见过身契和当票。她不知道这薄薄的、盖了公文的纸张,是寸土寸金的玉京里上好的产业,每年的进项令人咋舌。

梅月儿把契书压进箱底,收获颇丰,她却还依旧做绣活儿,跟玉芳姐还很亲热。只是私底下换了一些银子,偷送到她家里,瞒着玉芳让她家人收了,好给她娘治病。

兄长对她越来越好,唯独有一样,只要她一提起,薛琅便会沉沉地望着她,让人猜想不透他在想什么……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你不要管他。”

就是为齐骤求情之事。

虽然他已经被押送离开,但梅月儿猜到,他的罪名是由兄长定的,要是哥哥愿意不追究、修书一封,说不定就会大有转机。

但薛琅不肯。他难得拒绝她的请求,那双端正清肃的剑眉拧紧,眼眸微凉,像渐渐消融的一抹霜。

他语声淡淡:“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你从前并不认识他。”

梅月儿扯一扯他的衣角,绞尽脑汁:“他……”

“他是罪犯。”薛琅平静道,“他十恶不赦,是个贼。你也要待他好么,连他要害我也不顾?”

说到此言,薛琅便在袖下使力攥住掌心,迫使自己别流露出在意的神色。

梅月儿内疚地住了口。她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却难免叹息:“齐观静没有害我,还帮了我重要的事……”

她的手臂猛地被捉住,一道轻纱,传递着他掌心忐忑滚烫的温度。薛琅忽地逼近,一字一句问她:“齐观静?你知道他的字?”

他变了脸色,无人不惧。但月儿却一意孤行地认为她是自己的亲兄长,神色自若,恃宠般地低柔道:“哥哥,用力得痛了——”

薛琅豁然松手,指尖悬在半空,局促地、惭愧地轻轻整理她的衣衫,尽力让语气变温和:“月儿,你别信他。他接近你,是对你别有所谋。”

梅月儿扬起眉,故意道:“天杀的齐观静,竟然居心叵测,骗了我好多吃食。哥哥,咱们大户人家,不跟他计较,好不好?”

她还是求情,薛琅却舍不得生气。

她的发髻上簪着美丽的珠翠,穿着千金小姐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这样尊贵、漂亮。他喜欢极了,他要月儿更加娇贵傲慢些,有撒不完的娇,一辈子他都哄她。

所以,月儿一提起齐骤,薛琅就嫉妒得过头。他怕梅月儿真的喜欢一个死囚,他怕月儿荆钗布裙、漂泊无依。

薛琅不答应,那双温柔的眼睛微微结冰,他道:“月儿再说下去,我非要杀了他不可。”

这是梅月儿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么冰冷、逼出一丝凛冽杀气的话语。

她一时惊住,兄长却又收敛目光,扶正她鬓边流苏,轻声道:“别害怕。”

他似乎还是那个他。

这日以后,梅月儿果然不再提起。她也着实没有办法,没想到兄长那样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格外冷峻。

五月十四,梅月儿随兄长离开了青州牧的府中。甘容老大人爬起来相送,对着梅月儿使眼色,她不理,狐假虎威地站在薛琅身后,掐着腰,一个正眼也不给。

薛琅心知肚明,在心中忍不住笑。

他和王彻调查的贪污证据已经很充足,但还需要前往青州下辖的几个郡县,亲眼去看一看民生,体会一下悬在百姓头顶上的酷刑与苛政。

若不能体恤疾苦,垂悯苍生,那他的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错而已。

离开寻青园之前,月儿把换出来的钱分给了照顾过自己的侍女、指点过自己的女待诏……还有云娘,她知道云娘出身困苦,她能在府中立得住、得夫人赏识,也实在不容易。

云娘知道她一手好琵琶,有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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