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响晴的天明明晃人眼,村民们忙着在平安村广场摆供案、桌椅,片刻不得闲。大人物要来,表面功夫得做足。若是上面的存心为难,他们的日子也别想过得安生。
平安村的草台戏班子临时搭起来,几个老人顽童面上涂了油彩,穿着破旧的戏服,咿咿呀呀地在广场前的戏台上唱着几段傩戏。
一个脸带狰狞龙王傩面的老头亮了个相,长腔一拉出了气势:“天上土地、地上土地、桥头土地、桥尾土地……十二方的土地神都听真!”
“地也裂,苗也黄,晒得人心似火烧。”
“敬请龙王托宝瓶,呼风唤雨布乾坤!”
后面的小孩用稚嫩的童声跟着和。
“龙王老爷呦——早行雨!”
“春雨甘霖落呦——救万民!”
一尊龙首人身,脚踏海浪云纹的塑像被妥善置于供案中央,前面置着鲜花、瓜果和一个铜炉。面前是急急的铜锣鼓点,雨师龙王像却安然伫立,浑然无觉。
石像如何能听见,如何能说话?
祭祀宴席的吉时快到了,各路人马陆陆续续聚集齐整。一桌桌上几乎坐满了人,只有最前面的主位还空着。
一队仆役开道,马策文和丁越才拥着桃源县令窦景成姗姗来迟。
窦景成年约四十,八字眉下一双狭长眼聚着精光,身着石青色绸缎官袍,胸前缀有方形鸂鶒补子,腰挂铜鱼袋。他手中不断捏着条檀木佛珠,将桌边的众人扫视一圈。虽面上精神,但脸上一圈浮肉已隐有中年疲态。
“给姑父请安了!”见窦景成来,王二顿时满脸堆笑,拱手作一长揖,就急急迎了上去,“早也盼晚也盼,终于将您这个大人物盼回来了!”
窦景成嫌自己这个没出息的表侄儿吵闹,也不多搭理,只是微微颔首。接着,哄闹的人群将正要上前的王二隔开,窦景成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坐到了主位。
几个有官职的人和窦景成单开一张小桌,和百姓们的座位隔开了一段距离。还未开席,桌上只有几杯茶、一坛酒、一盘花生、一盘蜜饯、一盘水果,供众人闲聊时打打牙祭。
酒溪寨寨主尚倪羡慕地对王庆生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道:“你们村今年好,出了个有出息的举人,又出了个能扛事儿的厨娘!我们寨子的耕地本就不多,如今没有收成,今年全靠酒窖里的存货卖钱吃老本。”
尚倪年约三十出头,头发盘起拿个巾帼围着,一丝碎发也无。她眼角有微微的纹路透着不俗的阅历,一个有棱角的方下颌更显得飒爽干练。自接了家里的长乐酒坊,她要顾着寨子几十户人家的生计,自己的婚事也从此搁置了下来。
边水村村长毕启功道:“我就盼着我家那小子读个功名把我接去京都。如今粮食涨得疯,村里的账不是几户凑钱就能填上的窟窿了。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这个小官谁爱当谁当,再逼我就辞官!”
毕启功如今只操心宝贝儿子毕正的学业。年景不好他索性躺平治理,只求不生事端。他也知道各个村都有一笔烂账,所以在桌上嘴也没个遮拦。
永昌村、过山岗等几个村的管事儿人也一通吐苦水,他们几个村子的人口少,也贫困,平时征税倒入不得县里的眼。可论到贴补和帮扶,就更没他们的份儿了。
王庆生自知不能和几人比惨,只是谦虚道:“今日不是为咱们县祈雨吗?挨过这阵便好了。大家放宽心吃好喝好,尝尝我们村沈厨娘的手艺。”
见窦景成来,桌上的几个村的主事人纷纷站起来迎接,停了刚才的话头。
窦景成听得众人讨论热切,眼睛微眯问道:“哦?平安村还有如此巧手的厨娘,本县怎么不知道啊?如此严肃的场合让个小姑娘掌厨,王村长也是放心。”
“前些日子我们村的沈昭昭姑娘开了自己的面摊,蔡举人的谢师宴也是她承办的。别看昭昭年纪不大,但菜做得好,回头客多,您一尝便知。”王庆生陪着笑脸,简单介绍了沈昭昭的情况。
“哼,乡野丫头,登不得大雅之堂。京都天香阁、江南松鹤楼、西域不系舟、漠北醉仙饭庄,哪个本官没吃过?”
“今日前来,一则是体察民情,关照尔等;二则也看看你们的心意。祭祀非同一般宴席,若这饭菜滋味不好,或是不上心了,可休怪本县回去后,公事公办!”
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店一出,王庆生也不敢再辩驳。
他心里觉得沈昭昭的手艺不凡,可那只是村里的眼界。一个农村孤女如何与那些传奇的百年老字号相提并论?用心不用心,还不是他窦景成一句话的事儿?
再提便是僭越了。
见王庆生尴尬,站在窦景成身旁伺候的王二弯腰道:“姑父有所不知,昭昭姑娘不仅手艺好,人还长得标致,侄儿我也颇为欣赏。虽比不得您吃的大店,调剂调剂口味也是合用的。”
听王二也给沈昭昭说话,窦景成才不再多问,他冷哼一声,“啪”地将佛珠拍在桌上,拿起茶碗来,轻轻吹气。
“开仓施粥一事,本县让马主簿和丁典史下来盯着,听他们说平安村的头开得不错。”
王庆生心猛地揪紧,期期艾艾道:“依您的谕令,日日开仓,施得厚。”
其他几人也飞速交换着眼色,心中惊慌,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
“哦?那宴席结束其他人跟本县一同去平安村粮仓看看,是个什么光景。”
“不劳烦县令老爷亲自去了,余粮还有些,下官再想办法……”
“想办法,半月了还没办法?”窦景成呷了一口茉莉茶,轻轻用茶盖撇着浮沫,用极轻微的声音继续道:“若不落雨,流民都涌向京都,城里的大人物不得治本官的罪?”
那尖细声音转着弯,偏偏正好拐到桌上每个人的耳朵里。尚倪眉头紧锁,毕启功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庆生连忙跪地磕头:“如今平安村各家各户已征过一轮,再收恐怕都有意见!今日祭祀祈雨,说不定龙王爷开眼愿意给咱桃源县降雨了,可否再缓几日?”
“你个蠢材,还真以为自己有呼风唤雨之能?那稻米从地里抽出来还需要时日,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得。”窦景成看都不看王庆生一眼,继续向其他村的村长道:“本县明年要调任了,也不为难你们。施粥半年,交两成到县里来,就算咱对皇上和百姓都有个交代。”
说罢,他轻轻将茶碗放回桌上,懒洋洋盘着珠串等开席,全然不顾下面一群人已经变了脸色。
这顿席,他偏要让在座的人都吃不痛快。也如他所愿,还未开始桌上的气氛已冷得像结了层冰,无人敢再言语。
旁边普通百姓的桌气氛却是兴奋热烈,村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了。金宝、大毛和杏儿一边看戏大嚼饴糖,一边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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