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地星纪（上）

一片粘稠的黑暗。

汩汩水声中，裴清初感觉自己“睁开”了眼睛，然而视野里什么也看不到，身体仿佛一叶扁舟，被顶撞着随波逐流。

浑身仿佛被碾过，连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七窍仿佛被什么东西舔舐通透，如同捅破窗纸，他缓缓回神，眼前闪过一阵雪花般的碎点。

手掌被握住、攥紧，汗津津的手覆在他手上，片刻后，一枚被粗拙打磨过的指环，被强行套在指间。

……这是在地星的那段时光。

体验过临时标记后，alpha就乐此不疲地把用各种各样的材质打磨成圈环，趁他力气耗尽时带上，手环、臂箍、腿环、项圈、戒指……乐此不疲。

明明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拴住他，裴清初想。

不久前，追捕他的阎越砾跟他一齐迫降地星。裴清初被原始部落的人捡回——他身上有AI，勉强能靠情景翻译，得以跟部落的人沟通。

据部落里的人说，发现的时候，现场就只有他一人。

地星的原始居民很友善，即使看到了机甲残骸，也没有表现出过度惊讶。

一群人围着他窃窃私语时，裴清初悠悠转醒，战士的本能让他即刻明白处境，通过翻译器表明自己“有用”，可以帮助她们分辨和追踪猎物。

经过简单交涉尝试，他初步取得了众人信任，被当做“客人”，带到了核心的“祭祀区”，她们还提出，可以给他分配房屋、衣袍和食物。

这里有明显已成体系的种植、纺织和制陶区域，一条蜿蜒河流，将平民所在的住宅区和掌权者的祭祀区分开。

沿着祭祀区与向内，越走，树木愈发高大，最高处是一座九层祭台，高耸入云，装饰着藤蔓兽骨、陶片珠玉，有守卫带着巨象看守。

在主屋外，有祭品人牲跪侍周围，脸上涂抹油彩、发辫绑在脑后。香料叶片焚烧，诡谲的烟瘴隐隐约约飘荡。

裴清初被带来见这片部落的首领。

在引路人的介绍中，这里的首领叫“王”，根据AI翻译的意思，是“母亲的来处/母亲之母”；所有部落共同的首领叫“帝”，意为“众母之母”。

他们所在的是西方部落，首领是“西王”，由血缘推算，是部落众人母亲的母亲的母亲，被大家称为[西王母]。

一路上，引路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裴清初仔细听着，在心中评估。

这个星球的科技尚不发达，但文明已初见雏形。不同部落各有独特技术，比如东方日出之地有保存火种的红炎部落，中土耕作之地有制作陶器的黄土部落，而西王母座下，擅长的是制作药物。

在最大的房屋内，裴清初见到了这位“西王母”，虽然语言不通，但比比划划，也能勉强交流。西王母考核了他的辨识技能，送他一枚玉琮，允他在祭祀区居住。

“你叫什么名字？”

从主殿出来，引路人牵着鹿，好奇地打量他，“你长得可真好看。”

“我呢，叫岐伯，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孩子，来这里求学的，”女孩眨眼，忍不住又靠近他一些，“我们中土以种植时序为名，冬[拨]春[种]，[疏]密有度，四[季]有时。伯、仲、叔、季，是不是很好记？”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去？我觉得我姐姐有机会继位，她从小就聪敏，到时候就是我们黄土部落的帝……”

似乎是发现他不感兴趣，小女孩冥思苦想，又想出一个话题：“你不喜欢种地，那你喜欢听故事吗？天帝的女儿，所有部落里纺织最好的姐姐，她谈恋爱啦。”

她也不管裴清初听不听得懂前因后果，嘴巴不停：“她整天闷着头研究怎么织的更多更好，帝不愿看她窝在部落里，给她介绍了河对岸养犀牛的美男。……”

裴清初听着翻译器里的用词，终于意识到哪里奇怪。

从他进入祭祀区后，看到的多数人，都是女性，除了祭品、帝的配偶们，他没看到一个年轻男人。

……这里的社会结构，似乎跟联邦不同。

裴清初开始在部落里安顿下来。

或许，这里的人种也跟ABO人类不同。他观察过，虽然这里的战士骨骼比他更魁梧、肌肉量大，但没有腺体，也不存在信息素。

她们训练方式有限，招式也相对简单，如果不一起上，未必是他的对手。

也正因此，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

既来之则安之。裴清初向来性格清冷、不近人情，但部落居民似乎并不排外：她们因血缘而紧密，又因紧密而宽容，一加一减间，竟也接纳了他这个多出来的人。

身上的伤势好的差不多后，裴清初在辨识猎物之外，又主动申请加入狩猎队、采摘队，想扩大活动范围，寻找失踪的阎越砾。

迫降时的撞击……阎越砾比他更靠近小行星带，受伤更重。

尽管S级alpha的身体素质比omega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更优越，但他们降落过程中通过大气层，伤得不轻。

如果阎越砾在重伤昏迷中被异兽叼走——

裴清初的心微微一沉，离开部落探索的频率也更加频繁。

他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阎越砾会丧命于野兽之口。

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两人机甲坠毁地区附近，曾有体积巨大的野兽出没。

时间一天天过去，裴清初的心不由得绷紧，几乎每晚都会在梦中苏醒。

这种情绪是“担忧”，应该被抹除、控制——就像他过去练习那样，裴清初想。

但没有用。

又一次在梦中醒来，裴清初静静坐在床边，终于意识到，自己因“阎越砾可能死亡”而产生的“担忧”，无法被理智束缚。

他想确认他还活着。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请求，某天，岐伯又来叫他去看热闹，说织女在河对岸不愿回来，大家伙要去接人。

裴清初自然是答应同去。

河对岸的“房子”相当简陋，跟祭祀区不能相比，连平民的住宅区都不如，有些“房子”甚至垒在树上，只能算作窝。

裴清初才发现，对岸被称为“密林”的广袤原始区域，居然同样有人居住——是那些成年后离开部落的男子。

他们显然没有系统的种植和纺织业，但也不在乎，主要靠捕猎生活。几个男子率先冒头，肌肉精壮、身体和面颊涂着油彩，头发和腰间装饰羽毛。

“密林……也不算危险啦，不少人打完猎都喜欢去享乐。”

岐伯哼哼道，“马上就是篝火月了，猎物最丰盛的时候，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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