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彦棠被人推着,往林渊的书房去,一路上只觉这宅子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这附近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堂前屋后都种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花木。

黎彦棠虽不懂这些,却见那花木即便尚未开花结果,却透着一股郁郁葱葱欣欣向荣,可见此间主人之爱惜。

按说朝中高品级官员大多忙碌,加之户部管辖的事物,琐碎麻烦,林渊这位户部尚书,应该没这等雅兴才对。

可他没料到,林渊竟还是个惜花之人。

黎彦棠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着,眉梢在幂篱下微微上挑,旋即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轮椅一转,引路的小童已经将他们带到了书房侧边的夹道上。

再往前走到尽头,应该便是书房大门了。

夹道上已有两人。

一人赤膊短打,仿佛是这家里的花匠,正蹲在屋檐下栽花。

另一人看背影是个肥胖的男子,穿着深绿色常服。

那肥胖男人刚走到花匠身旁,恰好被花匠溅了一脚花泥,靴子上挂满了黄土。

男人抬脚便要往花匠身上踹,但不知怎地,又忍住了,转而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继续往前走。

黎彦棠看他前行的方向,很显然,也是往书房去的。

那人没用下人带路,应是此间的熟客。

所以林渊今天晚上还约了别人?

黎彦棠不由皱了皱眉。

倒不是他自恋到,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纯粹是黎彦棠有些困惑,以林渊日常善于交际的性格,不该如此待客才对。

前面的人又拐了个弯,已经进了书房内室。

黎彦棠由着今天带来的车夫,在身后推着往前走。

眼看那花匠已经栽完了一棵花,在整理下一棵的根须。

即便被刚刚那胖子骂了,也不见任何懊恼或是恐惧的动作。

实在是太淡定了。

难道林家真的恐怖如斯,连一个小小的花匠,养气功夫都如此深厚?

黎彦棠坐在轮椅上,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那花匠。

上身是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马甲,下身着黑色长裤,脚上登着草鞋。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丁打扮。

只是黎彦棠却注意到他那双手。

那手上皮肤细腻,并不像是常年劳作的人应有的状态。

再加上此人越看越熟悉的背影,黎彦棠心里,忽地便与一个身穿朝服的清瘦背影对上了号。

嘶……

怎么会?

黎彦棠蓦地一抬手,他身后推轮椅的人便手臂收紧,轮椅如磐石般定在了原地。

此时他们已经走过了花匠所在的位置,前方廊角照过来的烛光,将他与身后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黎彦棠沉默半晌,也没回头,忽地就笑了起来。

他用手不住拍打着轮椅扶手,前仰后合,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岳丈大人,您这是在试探小婿……能否将您认出?”

很显然,这位一身粗布衣衫,打着赤膊栽花的花匠,竟是当朝的户部尚书,二品大员林渊。

和预想中不同,林渊被认出来,竟是好大个不高兴。

他把手里的花木随手扔在地上,站起身招呼那前头给黎彦棠带路的小童。

“你去,把院子前头喝酒的孙老头喊来,让他继续给我栽花,把这片屋檐下都栽满了!”

“若是再偷懒,他这花匠便也别当了,回家种田去吧!”

林渊说完拍拍衣服,便背着手,往书房方向走。

见那小童还愣着,林渊有些疑惑。

“新来的?”

那小童不知所措地点头。

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家老爷打扮成这样,眼睛惊得比同龄还大。

林渊不由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你鼻子下面长个嘴是做什么的?怎地,去哪里找孙老头,还要老爷我教?”

小童被他骂得面红耳赤,撇下黎彦棠,往他们来时的路一溜烟地跑了……

林渊这时才背着手,踱起方步走到黎彦棠前面。

“这都已经下衙了,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说回去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偏要往我这里跑!”

他口里抱怨着,也没理会黎彦棠,径直往前面的书房大门走。

若是林知夭在这里,一定会感慨一句,按点下班自我躺平,老爹果然是天选打工人!

原来是新来的童子。

黎彦棠此时总算明白先前那小童认不出自家老爷,只将他往书房里带的原因。

林渊这副打扮,若不是他眼力过人,恐怕都要漏过去。

更别提不熟悉他性格的新仆。

此时碰了个软钉子,黎彦棠倒也不恼,只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倒是想回去搂着媳妇热炕头,只怕岳丈大人不让。”

“既然,您老人家给了恩典……小婿这便回去,不打扰岳丈。”

黎彦棠做了个手势。

他身后之人便推着轮椅掉头,毫不拖泥带水。

走在前面的林渊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

“臭小子!给老子回来!”

“哎哎……罢了,贤婿,贤婿呀!自家人……说什么打扰呢?”

黎彦棠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这位老丈人,当真是个妙人!

廊道狭窄,两人便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廊檐往前走。

蓦地,黎彦棠想起先前进去的胖子。

他没看到那人正脸,此时又见林渊毫不在意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

“岳丈大人,刚刚进去那位是……?”

林渊摆摆手,翻了个白眼。

“那是我夫人娘家的远亲张远道,现为……顺天府尹,贤婿可认得?”

“此人平日里虚情假意地,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一看,倒是好大的官威,哼!”

林渊这么说,显然是对刚才张远道在廊道上的那一番作为颇有些不满。

张远道?

那还真是巧了。

黎彦棠在幂篱里翘起了唇角。

先前锦衣卫查到悦来客栈时,却发现客栈里面的人早就被顺天府抓走,事后还灭了口。

那时他便想会会顺天府这个张远道了。

可这人竟滑溜得像泥鳅一样。

知道锦衣卫会事后算账,竟推说重病,连着好些天没上衙。

秦砚的人找到他家里,却听说此人举家搬迁去了别处。

又不是嫌犯,锦衣卫也不好在京城大肆搜捕,此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没想今日,竟是在林渊这里遇上了。

甚好!

黎彦棠微微眯眼。

不过,对于张远道先前的行为,他倒是有些疑惑。

“岳丈大人,小婿有些好奇,先前那张远道,为何没有一脚踢下去?”

按说,张远道这样的性格,不像是能忍住气的人。

林渊很无语地回头瞥了黎彦棠一眼。

从先前便发现了,他这个被皇帝硬安排的准女婿,思路总是有些……清奇。

就好比现在,他不是应该和未来岳父站在同一阵线,好好骂两句,那个差点踢伤他的张远道?

反而在这里奇怪,那张远道怎么忍住了没下脚?

这便是皇帝给小阿夭赐的夫婿?

眼光也真是……

“那死胖子要求我老人家办事,当然不敢动我家里下人!你没听过……宰相门前三品官?”

黎彦棠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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