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园前后两进,库房设在二进院的东厢房,其中小小一间。

素心拿钥匙打开库房门,便见里面整整齐齐堆着十几个箱笼。

当年出嫁时,时乔只要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夏家想要给她添些嫁妆装饰脸面,她一概拒绝。这些箱笼,大多是罗家给的聘礼,其中真正属于时乔的,只有三个箱笼。她此行,也只打算带走这三个箱笼。

素心和小荷很仔细,拿着嫁妆单子一样一样地核对。

罗珣本想让时乔移步外院议事厅,可时乔只漠然一句,“大人既知内宅不便,便该请妇人作见证人,没有让我迁就他们的道理。”

罗珣沉沉看了她一眼,也不与她争辩,去外院请两位叔公过来。

阎夫人目送罗珣出厢房。

她冷眼瞧着,他看时乔的目光不似无情,两人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夏如蔷见院里都是些洒扫的丫鬟婆子,无人奉茶待客,便低声吩咐菡萏,“你回一趟锦园,送些茶水点心过来。”

菡萏应是,退了出去。

阎夫人讥讽道:“正主儿还在这里呢,怎轮到你来吩咐茶水了?夏二姑娘就这么迫不及待?”

现下罗珣不在,夏如蔷不再忍耐,冷声道:“我敬夫人是长辈,一再忍耐,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阎夫人笑,“这才是真正的夏二姑娘嘛!你既当我是长辈,我便奉劝你一句:有些事,你瞒的了一时,却瞒不了一辈子。毕竟罗大人也不傻,不是么?”

夏如蔷面色微变,她虽并不确定对方指的换亲,还是别的,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阎夫人定然知道一些她的秘密。毕竟阎寺卿在京中遍布暗线爪牙,知道不少各府阴私。

她不敢与对方再硬碰硬下去,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说了句“听不懂夫人说什么”,便不再多言。

阎夫人抿唇一笑,“你听不懂最好。”

时乔在一旁听着,心中猜测阎夫人所指应是当年换亲,她原当那是夏明举夫妻所为,夏如蔷是被蒙在鼓里的。现在再回想,夏如蔷在待嫁时颇为欣喜,丝毫没有不能嫁心上人的伤心,倒像是知情的。

若当真如此,罗珣的痴情便有些可笑了。

时乔无心深究真假,含笑请阎夫人去前一进的会客厅落座。

她请阎夫人上座,阎夫人却笑着扶她坐到主位,“你是主我是客,今儿咱不论这个。你若真论了,一会儿罗家那两位老太爷该往哪里坐?”

时乔明白阎夫人是想抬高她的地位,给她立威,也不再推辞,稳稳当当坐下,阎夫人则挨着她坐在下首。

倒是夏如蔷脸色难看了不少。

时乔坐在主位,一会儿罗珣势必要坐另一边主位,那么她不管坐哪儿,都是似是罗珣的妾室。

这几日老夫人一口一个“二夫人”地喊她,她已经够窝火了,临了了,还要在族老面前受这等屈辱。

好在,今日是她屈辱的最后一日。过了几日,她便是唯一的罗夫人。而时乔,则会从云端跌入泥土里,便让她再嚣张一日吧。

两位老太爷到了,果真,在看到阎夫人坐在时乔下首后,谁也不敢自恃长辈去坐那主位了。他们从前虽有官身,品级却比阎寺卿低不少。

三人按主宾落座。

菡萏领着两个丫鬟进来上茶水点心。

时乔并不介意这茶水是谁备的,低敛着眸子喝茶,也不与来人打招呼。倒是夏如蔷礼数周全,上前给两位长辈行礼,又亲手帮他们斟茶。

两位老太爷喝了口茶,对夏如蔷赞不绝口,“是个懂事的,礼数周全,珣儿这回眼光不错。”

言下之意,对时乔的无礼颇为不满。

时乔等的就是这句话,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清脆一声响。

她目光冷峭,看着他们道:“二位都曾读过圣贤书,该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却不知这‘德’字,是写在书上,还是行在身上?我守城时,二位在何处安享太平?如今倒来教我礼数,岂不可笑?”

四老太爷果然被激怒了,他面色一变,拍案怒斥:“放肆!这里是罗府,岂容你这般无德妇人撒泼!且那庆原府是靖国公守住的,跟你有何干系?”

时乔冷笑,反唇相讥:“皇上赞我一声‘内助有德’,怎到你口中成了无德妇人了?靖国公赞我守城之功,怎到你口中,那城便不是我守的了?”

四老太爷脾气暴躁,浑然不知已掉入时乔的语言陷阱,还在与她硬碰硬,“好一张利嘴!圣上和靖国公不过是看在罗家的面上,与你几分客气,你竟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旁边的三老太爷原本也对时乔心生不满,任由四弟给她下马威,也好给被置于火上烤的罗珣出口恶气,此时闻言面色剧变,想出言制止却已来不及了。

便听时乔嗤笑一声,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在场众人,“原来罗家已然尊贵至此,连皇上和国公的金口玉言,都是为了恭维罗家?”

此言一出,字字诛心。

一旦这话随风传入宫墙,便是为罗氏一族埋下了祸根。

当日在朝上,皇上刻意忽略时乔的功劳和罗珣的过失,一则罗珣有筹粮之功,彼时若是问罪,难免有过河拆桥之嫌。二则,户部那个烂摊子需要罗珣这等实干又有魄力的官员接手。又兼可这等心思,大家你知我知也就罢了,偏被四老太爷这么明晃晃地点出来了。

皇上最忌惮的,便是臣子恃功而骄、言行失敬。昔日军功赫赫的镇西王府,如今枷锁加身的威远侯府,哪个不是前车之鉴?任你功高盖世,一旦帝王心中种下猜疑的种子,倾覆不过是顷刻之间。

罗珣功劳再大,能大得过镇西王的靖国之功?能大得过威远侯固守边关二十载?眼下朝廷用人之际,陛下或可容忍一二,待他日难关度过,鸟尽弓藏之时,今日这番“狂妄之言”,便是罗家催命的符咒!

更何况,罗珣的祖父当年被镇西王通敌案牵连,最终病死狱中。皇上念及旧情,未再深究罗府株连之罪。若到那时,谁能保证,天威震怒之下,不会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三老太爷忙起身,试图转圜:“时氏,四弟绝非此意,你对罗家的恩德,我们……”

“唷,当我没长耳朵呢?”

阎夫人笑吟吟打断他,“今日这趟真是来对了!罗家自诩清流世家,素来规行矩步,以礼法传家,私下里竟狂妄如斯!”

四老太爷此时才后知后觉感到恐慌——这位阎夫人的夫君,可是执掌大理寺、扳倒过无数高官的人物!

他面色涨红,急声辩解:“老夫……老夫绝非那个意思!”

阎夫人微笑,“只要圣上肯信就好。”

言罢,她不再理会,优雅品茶。

罗珣自始至终沉默着,一双凤眸黑沉沉的,直直看着时乔。

她从一开始,就在给四老太爷下套,将话题往“德”上引。

原来,她随时都有能耐,轻而易举便将整个罗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是从前,她从未对他使用过。

他不愿,也不能出言求情。他在她那里,早已债台高筑,情分荡然。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就这样吧,让她亲手推他下去。什么仕途经济,什么家族门楣,他都不想顾及了,本身那些虚无的东西,也不是由他一人挣来的,不如就此陪葬。

这全然不符合他素日的性情,可此刻,他只想看着一切崩塌。

时乔自是不知罗珣平静外表下几近坍塌的内心,只淡淡瞥他一眼,便从碟中捻了一块点心,就着茶水细嚼慢咽。

她本有心放罗氏一马,奈何有人自寻死路。

一时间,厅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会客厅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罗老夫人耳中,她顾不得长辈身份,匆匆赶到熙园。

她身后跟着数位仆妇,抬进来六个箱笼,箱笼依次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堆满了珠宝首饰,金银器皿,古玩字画,绫罗绸缎。

罗老夫人看向时乔,“这是老身的全部身家,可否换你放过罗氏一马?”

时乔面无表情,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够。”

两位族老满脸羞愧,没想到一时逞口舌之快,竟致这般无可挽回的局面,他们站起身齐声道:“那就再加上老夫的身家!”

时乔不为所动,依然道:“不够。”

夏如蔷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如今这个厅里,只有她还没表态了。昨晚她还曾贤良地拿出六万两压箱银救急,现在若不表态,昨晚之举便成了做戏。

更重要的是,罗家不能出事,罗珣是她做人上人的倚仗,也是夏家屹立不倒的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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