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哪吒给政崽当僚机
“骊山……”哪吒不想多说,咀嚼着这两个字,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就说能不能吧。”
“唔……”
这政崽哪知道?
他迟疑着,歪了歪头:“我不知道。”
哪吒捂了捂脸,无奈道:“我就知道……到底为什么……非要找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哪吒只能开口:“水德星君有一法宝,能存一整个黄河的水,随取随用,但不太适用于眼下的境况。因他之前已经存满了黄河水,倒入泾水,会使泾水变浊。”
泾渭分明,泾水是清的那一个,用外来的水灌注,隐忧很多。
水里和两岸的无数生命,显然不能轻忽对待。
“倘若没有雷公电母,没有风婆云童,没有龙王,没有符箓,没有玉帝的旨意,也没有任何法宝助阵。——你能恢复泾水吗?”
哪吒谨慎地发问。
他看起来,更像是在等政崽给一个否定回答,然后就完成任务,该干嘛干嘛去了。
泾水的问题,反正有人会处理的。
其实已经在处理了,不是吗?
政崽却小声道:“阿耶说,蜚毁掉了万顷良田。”
孩子不知道万顷有多大,他的阿耶详细告诉他:“万顷粟黍的收成,够这个城里所有人,吃上一年。——还不止。
“也就是说,那个妖怪,等同于差点害死一座城的人。
“战事一了,我们就得开仓放粮救灾。”
蜚所过之处,草木枯死,五谷自然也不能幸免。
田地是农人的命,地里的庄稼,全都是农人的血汗。
夏天本是粮食疯狂生长的季节,无论是小米还是大豆,都在抽条授粉结穗,有水方便灌溉的地方种了水稻,也进入灌浆期。
大片大片的粮食,大片大片地死去,仅仅是因为一只妖怪路过。
“我想……”政崽的声音更小了点,“我想,如果我可以帮上忙就好了。”
他希望他可以。
他希望天上可以下雨,下在那些枯死的土地里,让死去的草木都活过来。
他希望泾水的水位可以复原,涨到铁牛所在的位置。
他看见田边瘫坐着那么多、那么多痛哭的百姓。
也看见岸边汲水的人群被绳索磨破了手掌。
他看见被丢弃的龙王木雕,也看见伏跪哀求的老者。
看见嘴唇干裂的小孩,也看见破旧陶碗里的半碗水。
母亲让给了孩子,大孩子让给了小孩子。
他们很渴望,很小心地抿着,三个人,都没舍得喝完这半碗水。
他生来就飘在天上的,本不该看到这些卑微的尘土。
但他们离他太近了,就算是俯视,那些干涸的眼泪也仿佛能逆着流淌,淌到他脚底。
“这里没有下雨么?”政崽问。
“还没下到这里。——神仙也是很忙的。”哪吒回答得干脆。
“那我来吧。”政崽下定决心,“你说过,龙都是会下雨的。”
“普通的水,是无法让草木复生的。”哪吒低头看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从来没有不尝试就放弃的道理,至少,在嬴政那里没有。
“那你试吧,我给你护法。——放心,我有许可,不会让你受罚的。”哪吒还咕哝了句,“我也是当上护法神了。”
很多精于法术法宝或有大功德的神仙,本身战斗力却很弱,不慎被妖怪暴打乃至抓住囚禁都是很正常的事。
术业有专攻嘛。
政崽泡在水里,仰头去观天。水也粼粼,天也粼粼。
他全心全意地想:我要下雨,我得下雨,我会下雨。
幼小可爱的崽崽消失在哪吒眼前,一道修长苍劲的身影比风还快,伴着突然丛生的乌云,眨眼间,冲上云霄。
虽不是初见,仍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哪吒毫不犹豫,跟着飞纵而去,护在那玄龙身侧。
有风从天际云端,呼啸而来,湿淋淋的水汽几乎在一个呼吸间,就满布在泾水与两岸。
政崽吸了一口湿润的气息,感觉头有点重,想抬起手摸摸那超重的角,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暗金的爪子。
唔……不好看。
爪子太短头太大,够不到角,好不方便。
他嫌弃了一下自己的原型,尾巴无意识地下垂,拍散了一座云山。
乌云密布,大雨瓢泼。
他飞到哪里,云山跟着移动到哪里,雨水如瀑布般,从那密密的浓云里倾泻而下。
政崽用爪子扒拉过来一朵云,两只爪爪交叠,大脑袋搁上去。
好的,现在不重了。不然老觉得沉甸甸的,抬头费劲。
下雨,下雨,下雨。
他默默念叨着,灵力随着雨水落下去,滴滴答答,噼里啪啦。
金色竖瞳宛如美玉雕琢,中间要更深邃,好似黄昏被阳光浸透的湖泊,明灭着昳丽的光彩,令人屏息。
政崽自己看不见眼睛长啥样,只忙着从云上探头探脑,注视那些枯死的树木和衰败的谷子。
他不太分得清,那些谷子都是什么和什么,只知道都是能吃的。
前世的记忆太稀薄,但李世民有教过他。
“这是稷。”
“稷?”好熟的字。
“这是去年的稷,今年的还没来及收。稷用来煮粥很香。”李世民舀起一勺小米粥,香香润润的米油如一层膜,水汪汪的,喂给幼崽吃。
“黍适合蒸着吃,或是加枣栗煮成甜粥,黏糊糊的,我小时候喜欢吃。”
李世民喜欢吃甜的。
“稷比黍成熟得要晚些,若非战事与疫病,正是收割的时候。关中稻谷种得不多,不过我觉得稻米的味道比稷和黍都要香……”
政崽每句话都记得。
可是他没有办法,从这个高度去辨认,这些还没有盛在碗里的食物。
他就学哪吒,把云降得低了些,很专心地去看。
雨水泼洒在衰草连天般的田地里,那惨败的灰黄色肉眼可见地褪去病态,干裂的土地变得平整。
而那土地之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谷穗。
枯谷逢春,死而复生。
金黄、饱满、弯弯地垂成月牙,像数不清的猫尾巴。
大大小小,青青黄黄。
农人的泪水与雨水模糊在一起,他们跪倒在田地里,颤颤巍巍地捧着新活的谷穗,诚心诚意地拜倒。
“苍天有眼呐!”
“阿娘!阿娘你看!我们的粟活了!今年有粮食吃了!”
“是龙王显灵了吗?快拜一拜,愿今年风调雨顺。”
“可能是不想挨打吧,都打了龙王好几天了。”
“压根不是一个龙王吧?你们看,颜色都不一样。”
“还真是诶,庙里的泾河龙王是白色的。”
“那不是前几年捐的善款,新刷的漆吗?”
“不管怎样,拜一拜总没错。”
“是不是颜色刷错了?正好旧的已经丢了,咱再雕个新的吧,就照这个模样雕,还怪好看的咧。”
“好大好漂亮!”
……
哪吒经验丰富,忽隐忽现的,用云层做掩盖,没有在百姓面前暴露自己。政崽不会这个,体型太大,难免暴露了。
眼看自家地里的谷子都活过来了,乐观的老百姓就自发凑一块,叽里咕噜起来。
拜归拜,说闲话归说闲话,既虔诚又碎嘴子。
“龙王好像在看我。”
“噤声!一点也不尊重!”
各种各样的虔诚祝祷声在水色中连成一片,可是政崽没有精力去听。
降雨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他也很高兴看见田地里金黄金黄的,但他的灵力却耗得很快。
雨云沿着泾水逆流而上,越发吃力。
“还能坚持吗?”哪吒像僚机似的伴飞在侧,掏出一瓶丹药来,“我师父炼的,虽然比不上太上老君,但吃着还不错。”
政崽犹豫地垂眸,看着这玉瓷瓶。
和现在的他一比,哪吒迷你得好像手办。
手办把丹药倒出一颗来,怼到玄龙面前。“吃不吃?”
感觉是可以吃的。政崽张嘴,用一种能把哪吒整个吞掉的气势,吸收了那颗丹药。
温暖的灵气瞬间入口,顷刻入体,提供了一股后继的力量。
哪吒指引他,往被蜚糟蹋的路线而去。
政崽艰难地抬了抬头,天空依然是一碧如洗的色泽,万里无云。
云都在他身下,黑沉沉地堆积成山。
低头,泾水在暴雨中翻涌。波浪一层一层地翻叠过来,犹如千军万马,白色浪花滚滚,反复涌着正弦余弦的函数。
这样的情景,莫名让人感到很兴奋。
仿佛世界下一刻就要毁灭,所有人都脱离世俗的一切,灵魂与这潮水共振,随着波涛奔腾,肆意放纵。
政崽不知不觉,越飞越快。
畅快淋漓,驰骋天地,迎面而来的风与甩在身后的雨,都随他心意而动,受他主宰。
他就是风雨,风雨就是他。
一千里的泾水,竟这样被他所控制,欢呼雀跃,河水暴涨。
“三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泾河龙王气愤地冒出水面,腾空而起。
“你生什么气?” 哪吒惊讶,“我们三番两次前来相助,你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气势汹汹的?这是哪家的道理?你们龙族都这么无礼吗?”
“到底是谁无礼?他在夺我泾水的权柄,莫非三太子看不见?”
“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河神,我不太懂。”
哪吒重音落在“河神”两个字上,从左边飞到右边,加速到侧前方,顺手给政崽又喂了颗丹药。
这次政崽接的很干脆,嘴一张,丹药入口即化。
他没空理会暴跳如雷的泾水龙王,自顾自在哪·高德地图·吒的指路下,向西北蜿蜒。
平原、山脉、森林、盆地……都在他眼底掠过。
“三坛海会大神!”
“在呢,我耳朵没聋,听得见,不用那么大声。”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龙王说话好高深,哪吒听不懂。”
“你故意趁我虚弱,夺我泾水!”
“真是笑话。这么长一条河,不过是添了些水,怎么就称得上‘夺’了?”哪吒似笑非笑,嘲讽道,“难不成你觉得,一只初生的小龙,就能轻易动摇你对泾水的掌控?你弱得让我吃惊。”
泾河龙王涨红了脸,火冒三丈,但不敢对哪吒动手,只能悻悻道:“私自降雨,有违天规!玉帝面前,我定要状告于你!”
“那你告呗。”哪吒无所谓,“好像谁没被告过似的。对了,你有个儿子,镇守东海太岳山是吧?东海那边我可太熟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哪吒扬起笑脸,张扬到不可一世。
政崽用余光瞄到泾河龙王铁青的脸,不解地传音:“他怎么了?”
“不用管。”哪吒懒得理会,在前引路,“差不多了,前面就是泾水源头老龙潭。”
泉飞雾浓,积水空明,灵气氤氲,珠玉四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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